《异形：夺命舰》：名作续集的正确打开方式

　　作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天津市科普作家协会理事 刘健

　　日前，作为太空科幻惊悚片定鼎之作的《异形》系列电影的全新续集《异形：夺命舰》（Alien: Romulus，又译为《异形：罗慕路斯》）上映。这部当初仅仅作为“网大”立项，由新人导演担纲，没有大牌明星加盟的电影，在上映前，无论在资深粉丝，还是路人观众中，都不被看好。很多人都认为，这不过又是一部挂着大IP名头来骗票房的注水片。但影片的实际呈现效果，却出乎了大多数人的意料，在顶着众多负面预期的情况下，《异形：夺命舰》上映两天内地票房破亿，目前票房已突破7亿元，豆瓣评分7.7分，高于 89% 的科幻片和92% 的惊悚片。这样的成绩，在最近几年的内地电影市场，是很多制作精良、宣发投入巨大的好莱坞超英大片都难以企及的。作为一部“仅推荐成年观众观看”的R级片，《异形：夺命舰》是如何走上逆袭之路的呢？如果想真正搞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必须回到《异形》系列首部电影上映的1979年。

　　《异形：夺命舰》海报

　　事实上，在20世纪70年代中期以前，美国商业片中的科幻题材大都是以廉价的怪兽B级片的面目示人的。即便是日后成为影史经典的《2001：太空漫游》，形式上更接近当时好莱坞流行的“史诗片”。直到1977年，由詹姆斯·卡梅隆指导的《星球大战》上映，才真正让以视觉特效塑造技术奇观为典型特征的“科幻大片”获得了商业电影市场的认可。《星球大战》的成功，也让身为电影发行商的20世纪福克斯公司（以下简称“福克斯”），看到了科幻大片惊人的商业潜力。于是，在着手开发《星球大战》续作的同时，也开始寻找新的电影创意。恰在此时，《异形》剧本的原作者丹·欧班侬带着自己的剧本找到了福克斯，并宣称这将是一部“太空版的《大白鲨》”。几经周折，福克斯接纳了这个剧本，经过反复多次修改后，将剧本交给了当时刚刚在电影界崭露头角的雷普利·斯科特，由其担任本片的导演。最终成果便是开创了《异形》（Alien）这一科幻惊悚片类型。该片于1979年5月25日在北美公映，由于片中对宇宙飞船内部幽闭空间恐怖氛围的渲染，以及作为主要反派“异形”骇人形象的成功塑造，释放了观众潜意识中的恐惧本能，让无数观众为这种无可名状的感觉买单，从而成功的延续了由《星球大战》开启了科幻大片的热潮。

　　此后，《异形》系列从1986年到1997年间，共推出了三部续作。而且，分别由三位著名导演执导：《异形2》由“星战”传奇导演詹姆斯·卡梅隆执导、《异形3》由后来执导了《七宗罪》《搏击俱乐部》的大卫·芬奇任导演、《异形4》由后来执导了《天使爱美丽》的法国人让-皮埃尔·热内任导演。总得来说，《异形2》中，卡梅隆加入了更多的军事和动作元素，一些情节桥段的设计明显受到了美国科幻小说大师海因莱因名作《星船伞兵》的影响。《异形3》在故事情节上接续了《异形2》，但主要故事场景从太空转向了某个用于监禁重刑犯的殖民星球。相比于前两部作品，《异形3》在剧作层面存在着明显的硬伤，在悬疑感和恐怖氛围的营造上，也并不出色，但是靠着前两部的口碑加持，《异形3》依然实现了盈利。而到了《异形4》，则出现了口碑和票房的双重惨败。不过，福克斯显然不愿意放弃《异形》系列这棵摇钱树。于是，一方面让“异形”与自家的另一个著名外星人IP——铁血战士联动，推出了《异形大战铁血战士》，另一方面，则请回了首部《异形》的导演雷普利·斯科特，开始筹划新的《异形》系列电影。于是，便有了2012年上映的《普罗米修斯》和2017年上映的《异形：契约》这两部前传性质的影片。

　　客观地说，《普罗米修斯》和《异形：契约》在创作内核上是可以对标太空科幻史实片《2001：太空漫游》的，探讨了诸如“我在哪”“他是谁”“归何处”等存在论和认知论的终极问题，试图引导观众对生命意识和个体存在进行思考。而作为系列电影的前传，编导团队也试图回收在整个《异形》系列的前作中埋下的各种伏笔。不过，很显然，无论是制片方还是编导团队，都忽视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从1979年《异形》上映到这两部前传推出，已经过去了30多年时间，好莱坞科幻大片的主要受众已经从欧美日扩展到全球市场，而经历了世代交替后的电影观众，也已经对两部前传中众多基于西方文化传统和伦理观念设定的科幻情节不再感冒。因而，《普罗米修斯》和《异形：契约》在北美以外的市场，基本处于叫好不叫座的尴尬境地。

　　在回顾了整个《异形》系列的发展历程后，《异形：夺命舰》的“成功秘诀”也就呼之欲出了。简而言之，就是回归初心。由于预算有限，《异形：夺命舰》的故事情节设计非常单纯——生活在矿场行星的三对男女（两对恋人、一对姐弟），为了摆脱暗无天日的契约劳工生活，试图从悬停在行星轨道上、已经废弃的空间站里，获得冬眠舱及冷却剂，以便能偷渡到其他行星上去，重获自由。但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这座废弃的空间站此前竟是一个专门培养和研究异形的秘密机构，在站内仍保存着大量异形的胚胎活体。他们的到来，意外唤醒了这些异形胚胎。随后，一场《异形》系列经典的太空船内恐怖猎杀戏码，如约而至。

　　从某种意义上说，《异形：夺命舰》这条较为单纯的故事线，其实可以看作是对1979年首部《异形》的复刻。一方面，片中有大量致敬整个系列中经典桥段的剧情或形象设计，让众多《异形》系列的忠实粉丝大呼过瘾；另一方面，相对简单的叙事结构，对于普通观众来说也非常友好——不用提前做一大堆功课，只要坐在电影院中，就能感受到与1979年同款的不可名状之感。从而让《异形：夺命舰》最大限度地消除了文化折扣，让世界各地的观众都能较为容易地体会到来自科幻惊悚片本身的类型体验。

　　在好莱坞，为成功的商业大片拍摄续集几乎成为标准流程，也可以看作是美国商业电影成熟工业化的典型特征。但除了《007》系列等少数特例外，商业大片的续集，几乎都逃不出越拍越烂的魔咒。究其根本，前作越是成功，续集背负的包袱就越重，创作中的非艺术性干扰因素就越多。而更为关键的是，商业大片从立项到上映，牵扯到极其复杂而漫长的策划与制作流程，往往耗时甚多，如果不能针对市场环境的变化进行前瞻性调整，而是选择因循守旧的路径依赖，自然难以达到预期效果。

　　今天的中国电影也已经走上了商业化的快车道，只是相比于好莱坞百余年的发展历程，我们的头部影视大IP还没有好莱坞那么多，相对的包袱也就不那么重。但随着中国商业电影的发展和电影工业化的推进，我们早晚也会遇到如何拍续集的问题。在这方面，《异形》系列电影的成败得失，是我们可资借鉴的重要案例。（刘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