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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上的摩西》:悬于半空的残酷青春叙事

发稿时间:2025-03-21 07:48:00 来源: 北京青年报 中国青年网

  ◎梅生

  根据双雪涛的获奖中篇小说《平原上的摩西》改编,并由双雪涛担任艺术总监;凭借电影《白日焰火》摘得柏林电影节金熊奖的刁亦男担任监制;周冬雨、刘昊然、梅婷、袁弘、陈明昊等演员出演……这些因素让张骥导演的首部电影《平原上的火焰》在公映之前备受期待,不过来头不小的本片在公映后,却因故事与原著有较大出入等原因,招来诸多诟病。

  电影有自身的语法,不必拘泥于文学。如果抛开原著,影片对于社会转型时期东北社会氛围的捕捉、被这种氛围笼罩的人们生活状态与命运走向的呈现、残酷青春与扭曲情感的描绘等,在视觉层面都较为凛冽,一如严寒时节的东北大地带给观众的直观感受。但不可能避而不谈原著,影片对于原著中不少关键信息的回避或更改,令本片偏重渲染青春疼痛,失去了由时代和地域培育的独特思想根系,只能在半空悬浮。

  时代浪潮席卷 个体命运不同

  小说《平原上的摩西》参照美国作家威廉·福克纳的名篇《我弥留之际》的叙事手法,以七个人物既讲述当下又回忆过往的第一人称视角,用互相交叉的内容,将上世纪90年代至本世纪初,与一段东北往事有关的版图接力拼出。这张版图勾勒出彼时的社会面貌,道出由外部环境、个人秉性、偶发事件、过往伤痕等造就的个体命运差异,涉及几段历史时期,也涉及几代人。

  同样是下岗工人,原是烟草厂供销科科长的庄德增,虽然文化程度不高,却凭借灵活的头脑、圆滑的性格,靠做生意让妻子傅东心和儿子庄树过上富足的生活;他的邻居李守廉,作为老实本分的钳工,尽管业务能力和人品口碑,都让人无可指责,却像剧集《漫长的季节》中的王响等被时代浪潮席卷的人们一样,一时之间无所适从,要为女儿李斐高昂的学费犯愁。

  李守廉懂得生活要往前看,却被调查出租车司机连环命案的警察蒋不凡误认为是此案的元凶,他在反抗蒋不凡的拘捕时,失手杀死后者,并亲眼看到女儿遭遇车祸。李斐保住了性命,但失去了一条腿,两人在李守廉的朋友孙大夫及朋友的儿子孙天博的帮助下,躲在暗处生活多年。

  与主动向前看但没能奏效的李守廉相比,傅东心则困在过去。庄德增虽然提供了充足的物质保障,让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她能以优雅的姿态,持续在自我的精神世界中翱翔,可是因为对自己父亲及父亲同事的遭遇难以释怀,她始终无法对世俗生活生发热情,与丈夫、儿子的关系都较为冷淡,而在得知昔日父亲同事的死与庄德增有关后,她在心理上进一步疏远了丈夫。早期的她乐意做的事,除了读书、画画,似乎只有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给让她想起小时候的自己的李斐。而在与李斐失联后,她把时间花在了外出旅游上。

  孩童时期的庄树与李斐,尽管前者顽劣后者文静,但在李斐跟着傅东心学习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地结成玩伴。李斐跟随父亲搬到别处之前,与庄树约定,她要在平安夜,用点燃郊外高粱地里没割的高粱秆的方式,用火焰为他“画出”圣诞树。正是在赴约的路上,李守廉杀死了蒋不凡,李斐遭遇了车祸。

  成年后的庄树成为警察,他与他的师父赵小东等同事一道调查一起案件时,蒋不凡被杀的旧案浮出水面,失联许久的李斐,也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只是,往事不可追。

  少了时代加持 沦为通俗的爱情

  2023年,导演张大磊根据这部在东北叙事中融入犯罪悬疑色彩的小说改编的同名剧集热播。剧版《平原上的摩西》故事发生的年代与原著一致,但地点从双雪涛笔下的故乡沈阳,变成了张大磊的家乡呼和浩特,并通过削弱悬疑元素的比重、扩充人物谱系与生活轨迹等方式展开全新创作。

  同样属于全新创作的《平原上的火焰》,做法恰好相反。本片的故事时间、地点、脉络虽与小说吻合,也用与《白日焰火》相似的冷峻色调,道出其时的社会氛围与群体特征,但删除了傅东心父辈的线索,重点展现的是两代人的爱恨情仇。如此处理虽令叙事线索更为明晰,但也让故事失去了时代的加持,失掉了让观众共鸣的能量,成为一部披着悬疑外衣的通俗爱情电影。

  小说中傅东心因为李守廉救过她的父亲,对他心有好感,但她的行为自有旧时知识分子的矜持,拿着一笔钱和两条平原牌香烟去见他时,是以报恩的名义。那笔钱虽然能让李守廉不用再为女儿的学费发愁,但他选择了拒绝,只接受了两条香烟。李守廉如此做,一是为了维护自己已经低到尘埃里的自尊,二是防止两人的关系逾越红线。

  但在电影中,两人的关系被刻画得比较暧昧,出现了他们与庄树、李斐坐在饭桌上一起吃饭的场景,似乎他们四个才是一家人。在李斐眼中,她的傅老师真正所爱之人,也是自己的父亲。正因如此,她用偷来的属于庄德增的钱购买前往深圳的火车票时,才会不假思索地买了四张,将傅东心、庄树与父亲、自己的未来捆绑在一起。

  这笔钱最终又回到庄德增手中,似乎也在说明,在庄德增的思维里,傅东心只能属于他,正如只有他才能帮傅东心举办画展。而在傅东心、李守廉、庄德增共同出现的场景中,庄德增对李守廉的敌意亦是不加掩饰。

  绝望的吞噬 李斐走上另一条路

  上一代的关系被处理成三角恋情,下一代的情感则沾染畸恋、虐恋的色彩。

  书中年幼阶段的庄树与李斐,年龄只有十一二岁,尚在读小学,两人的感情是玩伴之间的友情,长大后的再相见,可以理解成两人都眷恋这份友情的结果。

  电影中1997年的他们念的是中学,正处于青春期,彼此在心中埋下了爱的种子,到2005年,他们再度重逢,确认了两颗种子都已长成爱的形状,但李斐的爱里却充斥压抑、疯狂、毁灭的因子,堪比一颗会被小火苗引爆的爱的炸弹。火焰由具象的家中煤气灶点燃时、湖边烤鱼时、高粱垛燃烧时的景象,过渡到意象化的爱的炸弹爆炸后的画面,当然与李斐这八年的经历有关。

  影片中,李斐的身体残缺程度,甚于小说与剧集,失掉的不止一条腿,还有一只手。更为致命的是,被父亲安排躲在废弃角落的她,不再像小说与剧集中那样,通过读书、作画汲取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相反,充当带有情色意味的电话陪聊客服、随意放置假肢、让孙天博给她定期注射吗啡等举动,显示出她的自暴自弃。

  火焰的象征意义,因此由希望的指引,变为绝望的吞噬。就像一直想要去南方生活的她,买了一双适合在南方穿的人字拖鞋,但她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东北,那双拖鞋也被她放在窗台上蒙尘。或许是为了把李斐的命运悲剧推向极致,片中的孙天博也一改小说中温柔待她的形象,给她注射吗啡的目的,不是为了帮她缓解疼痛、改善情绪,而是为了将她控制,借机侵犯她的身体。

  小说结尾,庄树与李斐在公园人造湖的湖面上,各以一条小船为阵地,展开多年之后的再度对话。李斐讲起傅东心曾给她讲起的故事“如果一个人心里的念足够诚的话,海水就会在你面前分开,让出一条干路,让你走过去”,并对庄树说,“不用海水,如果你能让这湖水分开,我就让你到我的船上来,跟你走。”庄树回应:“我不能把湖水分开,但是我能把这里变成平原,让你走过来。”成年后李斐的命运最终归于何处?小说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但她似乎得到了救赎,剧集则以李斐死在庄树面前作结,救赎两字成为讽刺。

  电影中成年后的庄树与李斐,见了好几次面,每次都不是在湖上,救赎的意象始终没有出现。但可以确定的是,李斐明白,警察与罪犯的爱情故事看不到出路,但庄树的爱,无疑给了她反抗孙天博持续盘剥她的勇气,她以牙还牙,用假肢杀死了孙天博。曾是傅东心镜像的李斐,终归走了一条完全不同于傅东心的人生路,而世间的每一个人,也只能走自己的人生路。

  历史的火焰冷却,人物失去生长的平原

  ◎李宁

  暌违近4年后,电影《平原上的火焰》终于上映。2021年,这部改编自双雪涛小说《平原上的摩西》的影片在圣塞巴斯蒂安电影节上亮相,曾定档当年年末,一度引发书迷与影迷的强烈期待,随后因故搁浅至今。

  几年间,《漫长的季节》等东北悬疑故事接踵而至,“东北文艺复兴”的口号风行一时。剧版《平原上的摩西》在2023年开播,收获不俗的口碑。创作者们屡屡到这块苍茫的土地去触摸上世纪末的历史斫痕,打起共鸣的“响指”,倾听火车的轰鸣。这让《平原上的火焰》的迟来多少有些失之交臂的无奈,不过除却时机的影响,影片的改编本身也难言成功。原著构建的立体深沉的时代叙事,被简化为俗套乏味的青春疼痛故事,多少令人遗憾。

  删繁就简

  陷入虚实失度的困境

  小说《平原上的摩西》篇幅并不长,但语言精准冷冽。小说采取了多重第一人称视点与非线性叙事,以庄树、李斐、庄德增、蒋不凡、傅东心、孙天博、赵小东七个人物的口吻讲述各自的经历,进而拼凑起一幅立体错综的东北往事。

  多重的有限视角拼贴起历史的真相,像是玻璃碎片熔铸成一面棱镜,折射出世纪之交的浮生百态,描画出一代人隐秘的心灵地图。小说的这种错杂的多声部叙事,带来的是不断解谜、引人入胜的阅读体验。出于契合大众趣味的目的,影片对原著进行了类型化改编:围绕庄树这一核心主人公的成长展开线性叙事,将原著中枝蔓丛生的历史简化为悬疑破案的套路,将复杂的时间线简单切割为“少年”与“成年”两个部分。

  对于电影改编而言,删繁就简当然是可以理解的稳妥做法。但《平原上的火焰》显然想复制《白日焰火》的成功之路:既要类型叙事,又要文艺调性。例如,影片有意采取文艺片惯用的留白手法,努力制造一种克制、俭省、含混的现实主义风格。但问题在于,创作者没有领悟留白的精髓在于以少见多、以虚写实,反而陷入了虚实失度的困境:该交代清楚的细节大肆删减,该留有余地的场景任意铺张。

  最明显之处在于,影片对于庄树、李斐两个家庭间的人物关系没有进行充分铺垫。傅东心与李斐的师生关系是如何建立起来的?傅东心、庄德增与李守廉有过怎样的情感纠葛?庄树与李斐又有哪些难忘的少年往事?这些关键要素语焉不详,观众只能在影片的只言片语中去拼合与想象人物之间的关系。缺失了丰富的人物前史,人物动机就显得单薄,叙事逻辑就显得可疑。对于没有读过原著或者看过剧集的观众来说,故事会显得支离破碎,许多情节的推进难免让人一头雾水。

  暴力与虐恋

  从朴素的诗到俗套的情感奇观

  与人物关系的交代不足相比,影片反而极力地凸显虐恋与暴力的元素。原著虽有浓烈的抒情意图,但庄重沉静、点到为止,并不沉溺于伤感。在双雪涛的冷静修辞下,黑色的悬疑故事如同朴素的诗。但影片对于情感的表达却十分外露,不仅直白地表现李斐与庄树久别重逢后的激吻,还将原著中孙天博对李斐的爱慕改写为变态心理作祟,甚至刻意细致地呈现了李斐击杀孙天博、陷入癫狂的场景。这种暴力化的呈现显然走的是悬疑犯罪片常见的感官刺激路线,但最终也让影片沦为空洞的情感奇观。

  由此导致的结果便是原著中许多丰富饱满的人物形象变得单薄,甚至矮化与俗化。双雪涛笔下的人物如同锈蚀齿轮,每个齿痕都刻着时代的印记。傅东心的特立独行、李守廉的沉默隐忍、庄德增的精明市侩,都沾染着时代掉落的余烬,他们的身后,又回荡着更加遥远与隐秘的历史回声。

  反观电影,由于时代背景降格为模糊的布景板,历史的火焰冷却,人物失去了赖以生长的平原。例如,作为核心主人公,庄树从街头混混到正义警察的成长,仅用黑屏字幕草草带过,缺乏成长变化的契机与心理动机,没有体现出令人信服的人物弧光。影片试图增加他与蒋不凡的交往,为他后来执着于破旧案进行铺垫,但说服力显然不够。这个在原著中游走和串联起时代之网的人物,在影片中显得前后割裂,沦为侦破悬案的工具人。

  小说中沉静、脱俗、令人惋惜的李斐,在影片中被塑造得执拗、癫狂、神经质。影片始终没有解释清楚,她强烈的要到南方去的内心冲动究竟源自何处,反而强化了她情绪多变、鼓动老师傅东心与自己父亲私奔的一面,导致观众很难对她的无常命运产生共情。与剧集相比,电影的选角也相形逊色:同为庄树的饰演者,刘昊然少了些董子健的痞气;同为李斐的饰演者,周冬雨则缺乏邱天那种清冷而纯挚的破碎感。

  内核苍白

  丧失了含混而深邃的内涵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傅东心,这位在小说中作为知识分子代表出现的人物,在影片中被塑造为厌恶丈夫、疏远同事、与邻居李守廉保持暧昧不明关系的冷漠母亲。小说有意通过她与李斐的师生关系和女性形象去展现一种与彼时时代氛围格格不入的精神追求,并通过李斐那无常的命运和残缺的身体去隐喻某种遗失的美好。她们之间相濡以沫的情感和精神层面的共鸣,潜藏着父辈罪与罚的秘密,折射着历史的荒诞与偶然。

  但很显然,《平原上的火焰》并没有开掘出小说中含混而深邃的内涵。复杂的悬疑让位于俗套的爱情,感官的刺激盖过了人文的关怀,时代的寓言退缩为个体的悲剧,使得影片在悬疑外衣下只剩下青春疼痛文学的苍白内核。当然,关于东北的讲述仍在继续,《逍遥·游》《飞行家》等影片依然让观众翘首以待。我们期待,东北故事能够真正地切近现实与人心,平原上的火焰能够照进历史的深夜。

原标题:悬于半空的残酷青春叙事
责任编辑: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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