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痴梦》剧照。
祖忠人摄
剧团的老楼“醒”了。铜钹一颤,台州乱弹剧团老排练厅像口共鸣箱,将梆子声、云锣声、吊嗓的咿呀声揉碎了,泼向窗外。朝阳将鲍陈热的身影勾勒在镜墙上:她单腿独立在八仙桌大小的空处,手腕翻转间,水袖成了活物。只一瞬,貂蝉的娇媚与决绝便活了。
除了貂蝉,《活捉三郎》里的阎惜娇、《做媒》里的阿英、《心·痴梦》里的崔氏、《我的大陈岛》里的叶青青……从闺门旦到泼辣旦,从历史人物到现代女性,鲍陈热在小小戏台上演绎百态人生,与台州乱弹相伴20年。5月21日,她成功摘得“梅花”,成为梅花奖评奖改革后首个获奖的民营剧团演员。
30年前,金华武义县坦洪乡的草台戏班总晃着一根细麻绳。7岁的鲍陈热猫在幕布后,用爷爷做的旧木偶,跟着舞台上婺剧的唱腔鼓点牵线比划。12岁那年,父母把小学五年级的鲍陈热送到武义的兰香艺校。这所专门培养婺剧表演人才的学校,由著名婺剧表演艺术家郑兰香创建。凭借天生的好嗓子和后天的勤学苦练,鲍陈热在校内演出中多次担任主角。
艺校毕业,鲍陈热被台州乱弹剧团“相中”。台州乱弹一度濒临消失,没有系统性、成体系的训练模式。当时能教鲍陈热和团员们表演的,只有台州乱弹的老艺人。作为“文戏武做,武戏文唱”的珍稀剧种,台州乱弹对演员的唱念做打要求极高。鲍陈热整日泡在练功房,千遍万遍抬腿旋转,“一帧一帧”观察自己的口型和表情,凭借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实打实演绎什么叫“不疯魔不成活”。
很长一段时间里,剧团的演出并不被看好。有次演出结束后,有老戏迷直接指出:“你们唱得是好,可这分明不是台州乱弹的路数!”质疑声背后,折射剧种传承的深层困境——演员多出自婺剧科班,表演难免带有其他剧种的烙印;老艺人的口传心授饱含舞台智慧,却难成系统教学体系。当时,有不少同期演员离开剧团甚至戏曲行当。“大家出走可以理解,但我想再坚持一下。”鲍陈热说。2010年3月,搭载演员的大巴在赴演路上发生侧翻,19名成员重伤。一时间,“台州乱弹剧团没了”的伤感笼罩在人们心头。这份遭际反倒让团员们憋上了一股心劲儿,后续的时间里,受轻伤的团员一边照顾住院的重伤团员,一边抓紧时间复排戏剧。27天后,他们带着7台复排大戏重返舞台。谢幕时满场“好”声如潮,后台却哭成一片。
2016年,鲍陈热主演的《戚继光》登陆国家大剧院。这是台州首个亮相京城的剧目,也是浙江首个献演国家大剧院的地方小剧种。为演活抗倭民女沈海平,她做足了“戏外功”。跟着老师学剑术,一招一式都认真揣摩;跑到海边观摩渔民织网,感受他们的生活气息;包里装着图书馆借来的一沓史料,只要排演空隙就翻出来阅读。那段时间的鲍陈热,一举一动活脱脱成了沈海平。“传统戏不是博物馆展品,我们排戏时就讲,角色得沾着泥土香。”鲍陈热说。
这样的准备工作,每排一部新戏,她都会重复一次。叶青青、阎惜娇、崔氏……她在越来越多的角色中突破自我。亚运会、世界互联网大会、央视春晚等,台州乱弹从地方走上了更大的舞台。如今,她的粉丝中90后和00后占多数。
鲍陈热说:“老戏是根,但得让新芽从当代的土壤里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