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囡

　　由张子枫、马伊琍、丁湘源主演的影片《花漾少女杀人事件》（下称《花漾少女》）在今年5月入围戛纳国际电影节导演双周单元，彼时华人观众对其评价毁誉参半。一部分人认为影片存在明显的“融梗”问题；另一部分人则认为，作为新人导演的长片首作，影片的各个方面都非常成熟，不仅从内容上弥补了国内市场空白，更足以成为张子枫演员生涯的里程碑。

　　就影片的一些设定而言，确实不难看到《黑天鹅》《我，花样女王》等作品的影子，但《花漾少女》对中式母女关系的刻画显然下了一番工夫，同时将竞技体育的残酷、女性的执念和野心赤裸裸地呈现在大银幕上。在“暑期档”大片云集的情况下，《花漾少女》用几乎可忽略不计的宣发和不足5%的院线排片获得了豆瓣评分7.4的口碑，足以印证国内观众对它的肯定。

　　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影片开场即是“花漾少女杀人事件”——张子枫饰演的花滑运动员江宁在夜晚的冰场上用冰鞋“杀”死了另一名正在滑冰的红发女生。从“5W1H原则”来看，这意味着整个故事的重点将聚焦于“Why”（为什么），而江宁“杀”人后的面部特写镜头告诉观众：你需要走进我的内心世界，才能得到答案。

　　时间退回到三个月前，作为职业运动员，江宁正在经历艰难的瓶颈期，即将到来的比赛是她能否继续职业生涯的最后考验。但是，她不仅没有得到教练兼母亲王霜（马伊琍饰）的指导，还要面对横空出世的“天才对手”钟灵（丁湘源饰）。按照体育题材影片通常的套路，江宁应该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突破瓶颈、打败对手，重新赢得母亲的肯定，并在赛场上夺冠。但显然，《花漾少女》没有按套路出牌。

　　已知结局带来的宿命感，让江宁贯穿全片的努力都带有一种悲壮感。她足够刻苦，甚至过于压榨自己。她满脸都写着“想赢”，但却一次次摔倒。母亲身为教练，显然更青睐能夺冠的另一方。付出却没有结果、努力比不过天赋，这是影片能够让观众共情的地方，但并不足以成为江宁“杀人”的理由。直到谜底揭开时，观众才发觉，江宁的“敌人”始终都只有她自己。

　　小时候，江宁体验过作为“花滑天才”的荣耀，所以她无法接受自己身体发育后的“平庸”。与其说是母亲一直在给她压力，不如说是她自己选择背负梦想，就像片尾她对母亲说的，“我从来都不是为了你而滑冰的，我想要赢。”所以，她想尽办法找回那个“天才”的自己，直至走向病态。“杀死”钟灵的那一刻，是江宁开始面对自我的时刻，当钟灵在赛前备场的练功房里彻底消失，江宁才终于拥有了接纳失败和重新站起来的勇气。

　　我们是一样的人

　　王霜和江宁的母女关系“很不健康”，一个用冷暴力控制，一个小心翼翼讨好。影片用灰暗的冷色调来表现这种压抑，两个人之间没有激烈的争吵，却时时刻刻都让人窒息。

　　在王霜眼中，江宁是血脉至亲，更是斩断自己职业生涯的利刃，只有江宁赢得冠军，才能抚平自己积年累月的不甘。这种执念一度让江宁模糊了目标：我究竟是为自己而战，还是为母亲而战？所以，起初她畏惧王霜的冷漠，用自虐式的训练来换取母亲的肯定。直到钟灵出现，才让江宁慢慢看清自己——一个享受滑冰、充满野心的自己，一个和母亲一样的自己。

　　“我们是一样的人。”虽然这句话是从江宁口中率先说出的，但或许，王霜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江宁困在职业生涯的十字路口，就像曾经无法突破瓶颈的自己，只能用怀孕作为借口离开赛场。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并非天才，也不愿意承认江宁遗传了自己的平庸，“怒其不争”既指向江宁，更指向自己。然而，钟灵也让王霜看到新的可能，那个一直在被延后的就诊时间，既是她给女儿的机会，也是她给自己的机会。

　　但江宁远比王霜想象中更坚韧，“滑了这么多年我也需要一个借口，如果没有一个压迫的母亲，我又拿什么给自己开脱呢？”她走出了困住自己的围城，涅槃重生。这也是《花漾少女》最让我惊喜的地方：在一段相爱相杀、互为镜像的母女关系中，没有一别两宽，更没有世纪和解，只是在看清“我们是一样的人”之后，选择继续前行。

　　片尾，江宁和钟灵牵着手在冰上肆意舞蹈，这一刻，轻舟已过万重山。

　　我希望我是没有上限的演员

　　《花漾少女》是国内电影市场上罕见的“强女叙事”，以“血淋淋”的方式剖白女性职业运动员的内心。女性作为故事的主角，不再以“女子本弱”的形象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不疯魔，不成活”的执拗和对“赢”的原始欲望。透过江宁的脸，隐约可以看到谷爱凌、郑钦文、吴艳妮们的倔强。说到此处，就必须要提到张子枫对江宁这一角色的成功塑造。

　　此前，张子枫在大众眼中的形象多是“乖乖女”形象，但江宁一出场，就让人感受到一种凌厉。从初期对母亲的畏惧，感受到被母亲放弃时的委屈；到中期站在赛场上的紧张，磨冰鞋时的不甘；再到面对钟灵“挑衅”时的强撑，“杀人”时的癫狂……每一种情绪的转换和递进都被诠释得非常好。江宁在冰上反复失误的一场戏中，摔倒在地的她用手反复砸向冰面，仅从侧脸和动作的力道就可以感受到人物的气恼。可以说，在《唐人街探案》之后，《花漾少女》已然成为张子枫职业生涯中的又一座里程碑。

　　江宁这一角色也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张子枫。在遇到江宁之前，她一直觉得欲望和野心是贬义词，遇到江宁之后，她渐渐发现“应该要适当地正视自己的野心”。因此，在《花漾少女》之后的许多采访中，张子枫说：“我希望我是一个没有上限的演员。”就这一点而言，她也完成了属于自己的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