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喜剧》剧照。大凉山戏剧节组委会供图

　　很遗憾，我迟到了，也许是早餐多吃了那一个玉米粑粑，也许是错过了那一班公交车，总之，我错过了那一场戏剧。中途进场总是不礼貌的，于是，我游荡在邛海边的听涛小镇。我和大凉山戏剧节的相遇，从一场错过开始。

　　可谁知道呢，当我漫无目的地路过另一个剧场时，《希腊喜剧》即将上演——因为电力故障，它的开场推迟了半个小时——被我赶上了。我并不了解希腊喜剧，现查网络资料，但后来证明，这毫无必要。

　　在这部现代实验戏剧中，一群“喜剧学校”的学生，重现了阿里斯托芬经典喜剧的所有情节。当演员们举着手中的烤肠，冲上一步之遥的观众席时，戏剧回到了它本初的意义——行动；来自爱尔兰和中国的演员一起用彝语唱起了歌谣，观众听不听得懂也不那么重要，戏剧本身就是一种交流方式。

　　2025第七届大凉山戏剧节于立冬日，在四川省凉山州西昌市启幕，持续至11月16日。偶遇《希腊喜剧》，是我打开戏剧节最美妙的体验之一。

　　作为一名INFJ（网络流行的人格类型划分方式，INFJ意味着内向、直觉、情感、判断——作者注），又有直觉又有判断，太适合偶遇。那意味着，我会做一个有计划的大攻略——毫无攻略那是完全遇不上的，又预留了“情随事迁”的可能性，在不期而遇中获得意外惊喜。

　　这样的偶遇，后来又继续发生：我在等待咖啡打包的时候，看到了一场戏剧巡游，穿着古装、踩着高跷的演员，就在路中央“随地”演了起来；我在吃饭的时候，旁边正好坐了《希腊喜剧》的剧组一行，他们讨论着艺术，也评价着川菜，谁能分得清舞台在哪里；路过古戏台时，小朋友们正在表演他们的作品，尽管不知道演的是哪一出，但阳光下的孩子笑容，足够美好……

　　观看戏剧与观看影视剧不同：后者，创作者把镜头对准了谁，观众就只能看谁，别无选择；但前者，主角与配角，舞美与音乐，呈现在一个时空中，观众的目光流向哪里，皆有可能。于是，同一部戏，不同的人看，看出点什么，可能不尽相同，甚至千差万别。

　　如果将视角延伸到戏剧节。不同于在城市中，掐着时间、算着交通，赶去剧场看一场戏——仪式感固然重要，但“精算”仍会消磨看戏的纯粹；一个小镇中的戏剧节，大凉山也好，乌镇也好，阿维尼翁也好，戏剧真的就发生在身边——物理意义上的身边，会进一步成为心理意义上的身边。戏剧节的时空比舞台更大，而且参与者远远不止演员和观众。那些附近的居民、餐厅的老板、摆渡车的司机……都有观察戏剧节的独家视角。从某种角度，戏剧节，本身就是一场戏，每个人在现场，就是入戏。

　　5年前，我第一次来到凉山。那年戏剧节期间，发生了一件大事：凉山彝族自治州普格县、布拖县、金阳县、昭觉县、喜德县、越西县、美姑县7个国家级贫困县摘帽脱贫，至此，四川88个贫困县全部“清零”。

　　无论办戏剧节的初衷是什么，戏剧节正在改变这座西南小城。戏剧节让凉山人看到了外面的世界，更看到了自己。

　　坐摆渡车时，司机说，他昨天带女儿去看了《狂人日记》（格鲁吉亚话剧，改编自果戈里同名小说，此次为中国首演——作者注），“我是看不懂，但她说能看懂，娃娃看点这些，总是好的嘛”。也许，女孩与戏剧的这一次偶遇，就能改变点儿什么呢。

　　蒋肖斌来源：中国青年报

　　2025年11月11日 04版